《秦吏》（精校版全本）作者：七月新番

【小说信息】：336.72万字 | 359.31万总推荐
【内容简介】：
战国之末，华夏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有人天生世卿。
有人贵为公子。
他却重生成秦国小卒黑夫，云梦秦简中的小人物。
为免死于沟壑，为掌握自己命运，他奋力向上攀爬。
好在，他赶上了一个大时代。
六王毕，四海一！千年血统，敌不过军功授爵。六国豪贵，皆被秦吏踩在脚下。黑夫只想笑问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取百越，北却匈奴，氐羌西遁，楼船东渡。六合之内，皇帝之土。在他参与下，历史有何改变？
秦始皇固有一死，天下将分。身为秦吏，又当如何抉择，是推波助澜，还是力挽狂澜?

★作品简评：

     劝君莫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
     祖龙虽死魂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
     百代皆行秦政治，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读唐人封建论，莫从子厚返文王。

    距今2200年前的秦朝，相信在绝大多数国人心中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毕竟“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大一统对中国的影响之深远、万里长城的雄伟震撼，以及那随后的“秦二世而亡”所带来的天下硝烟，都是我们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如果是对历史感兴趣的，或许还会知道白起王翦等名将、韩非李斯等文臣，以及“睡虎地秦简”中严密苛刻的秦法。无论如何，这个虽短暂却真正造就了“大一统”的朝代，都是今人永远不会忘记的历史。


    然而，尽管秦朝重要如此，但它毕竟的确太过短暂，就犹如一颗才刚开始大放光明就已然陨落的启明星在历史中一闪而过。我们虽然知道它十分重要，但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已经进入了秦末烽烟四起，楚汉争霸的时代。于是除了那些我们耳熟能详、被写入教科书、被改编后放到荧屏上播放的故事和人物，实际上我们对秦朝的社会运作以及人文生活实在是知之甚少，甚至颇为陌生。即便有许多专研秦朝生活的著作，但一旦涉及到“社科”两个字，似乎就已经让许多读者心生抵触。


    因此对我来说，《秦吏》这本小说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它用生动的形式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栩栩如生、如在眼前的秦朝，让读者可以直接代入秦人的视角，跟随着主角的脚步，体验到秦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渐渐了解这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时代。而我们所跟随的这位主角，他的名字，叫做黑夫——

    如果你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却又好像在哪里听过，那就对了。历史上的他活着的时候确实寂寂无名，然而只要是研究过秦朝历史，都会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亲切：在重要的秦朝史料“睡虎地秦简”中，有一封木片上写的书信，是将上战场的黑夫写给家人的家书。里面提到的种种是如今的我们研究秦朝的重要资料，而这封书信的本身，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家书。

    当然，历史上的黑夫可能很早就死在了秦朝征伐楚国的战争之中，故事中的这位主人公，芯子里已经是穿越而来的今人。于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难题就是：他该怎么操作，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在秦朝活下来？


    对穿越者来说，秦是一个很坑爹的时代，尤其是当主角是一个连姓氏都没有的普通黔首时更为严重。大名鼎鼎的“秦律”统治着这个帝国，于是主角不能像别的穿越者一样，制造一些后世小发明，因为秦代的工匠们都有专门户籍，不是匠籍的人献上发明不但没奖励还要重罚；也不能像别的穿越者一样抄诗背文，因为秦代崇尚“以吏为师”，小孩子上学学的不是子曰诗云而是各种法律条文；甚至主角想找个历史名人抱大腿都难，因为秦朝实行军功授爵，砍不了足够的敌军人头，就是皇帝本人的孩子三代以后也只能去当平头老百姓。


    还好，主角身高体壮，前世又练过拳脚，所以有惊无险地混进了公务员队伍，当上了一个小小的亭长。于是我们这时又会发现，秦朝的法律制度真的是无所不包，让人眼花缭乱，就算是投个匿名信也能让你被罚得倾家荡产，甚至还要被罚做苦役；盗墓、拐卖之类的罪犯更是直接砍人，绝不姑息。若论处置之严，中国历史中比得上秦律的可谓屈指可数，就连我们的教科书上也一直在讲秦朝有着远超后世的严刑峻法。但是，当我们仔细思考过这些“严刑峻法”的条例，看到它们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我们这些守法良民或许却会觉得严苛的法治不见得是坏事，最起码，我们看到坏人遭殃的时候，都会感觉到通身舒畅。

    让人畅快的除了刑罚还有奖赏。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穿越到历史中的主角要么本身就家境颇为不错，要么就是适逢天下大乱，为何？自然是因为在别的朝代中，要想“出人头地”实在太难太难，光是科举一途便要花费不少钱财，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遑论在那之后的官场沉浮。如果换做另一个朝代，恐怕像主角这种泥腿子农民很难做到平步公卿，但是秦朝却为他们提供了一条阶层直升渠道：只要你能够在军队里奋勇作战并活着回来，就可以沿着一级又一级的爵位晋升上去。于是我们可以看到，尽管黑夫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泥腿子，但一场场仗打下来，不知不觉间，他现在竟已经是一方郡守、封疆大吏了。

    思考一下，为什么陈胜吴广两个可能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泥腿子竟然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么有深度的发言？两种可能，一个是后世文人的加工；另外一个可能，这句话本来就是秦始皇时代的政治正确。出于制度变革期的秦国，通过宣传工具把这一先进观念灌输给了每一名国民——只要你愿意拼命努力，再加上一点运气，你也可以平步青云、位列公卿。以前看历史书上总是笼统说秦灭六国是因为制度优越性，然而这种“优越性”到底源自何处？于是在《秦吏》中，主角黑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奖惩激励，将士们才会卖力奋勇杀敌，而其他人也不敢越法律雷池一步。在这个社会中，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有规矩约束，不管什么人都讲究法律责任，守法上进就会越过越好，真是让人处处舒畅的社会环境啊——

    但果真如此吗？未必。

    或许就是因为秦朝的律法过于超前，所以这个首度实现了大一统的庞大帝国才会如此轻易就分崩离析，站在历史的角度看，严刑峻法的秦律只是战争年代激发战争潜力的工具而已。而在秦律之外，春秋战国多国并立的时间过长，形成了巨大的惯性。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胡亥无道、天下英雄并起之时，是何等地风起云涌。然而即便是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也是假借以公子扶苏、楚将项燕的名义；之后席卷天下，几乎万众归心的项羽，亦是楚国后人。尽管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尽管最后是刘邦夺得了天下，但是这种惯性仍然让当时人们更愿意接受分封制慢慢消亡，而非如秦一般直接将各国吞并成州郡。所以刘邦分封韩信、英布等人，本质上是对历史惯性的妥协，当时机成熟的时候消灭这些诸侯国，则是再次天下一统的需要。


    《秦吏》有很好的一点就是，它既写出了秦律的细致严谨、透明高效，又写出了在这样缺乏弹性和人性的制度下，社会内部积累的残酷高压。而且作为封建王朝的秦朝，也不可能是完全的法治社会，在所有人的头顶上，还有一位高高在上、“横扫六合、虎视雄哉”的秦始皇，他的旨意，凌驾于所有律法之上。当这位千古一帝英明神武的时候，或许他的确能带领秦国高速发展、越来越好；但当他步入晚年，开始老迈昏庸的时候，这个国家便再也没有人人能制约他，即使是主角，也只能用一些方式迂回劝告。

    而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沙场征战，从最底层的无名小卒一路步入这个庞大帝国的中央的主角黑夫，即便他早知“秦二世而亡”的历史，但他又怎会甘愿就此对历史俯首？因此，对于黑夫来说，促成大秦统一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防止它像历史上那样二世而亡。于是他既要跟六国残余势力斗争，扼杀张良等复国疯子；又要跟权相李斯斗争，千方百计阻止他毁灭诸子百家学说的计划——最后还搬出了造纸术和印刷术两尊大神。同时，黑夫还通过诱导秦始皇西进拓土，暂时性地把军功授爵制保存了下来。但是作为读者，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的玩法也已经日渐窘迫，而书中人更是早早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无论他们愿或不愿，一场庞大的、将要真正地震撼天下的高潮，都已经如同天边的乌云，最终将要成为压顶的风雨。


    总体来说，这是一部各方面水平都直逼《宰执天下》的历史类神作，开头看着还有点敦厚稳健的风格，看到后面慢慢锋芒毕露。一边写故事一边科普各种历史常识的做法，以及历史人物的正面侧面描写，读起来的感觉特别像《宰执天下》。甚至主角黑夫的行事作风也非常像韩冈，最擅长用千年见识压人。尤其作者还喜欢玩梗，比如那个齐国版《最后一课》写得就非常好玩。翻开这本书，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窗口，而在这个窗口之内，那个熟悉又陌生、雄伟又神秘，距离我们两千年历史的秦朝，正在逐渐向我们展现他的一砖一木，以及它历经并即将历经的风云变幻。
           ——引用自书海鱼人安迪斯晨风专栏